第九章 暖弦
暖弦
埋在书堆里的德拉科，安静的像个孩子。这是赫敏无数次看着对面那人长睫一毛一在灯光晕熏下投下一片轻轻阖动的一陰一影时，心底触端柔软的想法。
比如她常常会在这时向那个投之于书堆的安静的斯莱特林少年问道：“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研制‘这个’魔药？”
“你已经问过无数遍了。海狸鼠。”他轻轻用魔杖敲她的脑袋。慵懒的声音里却有不经意的宠溺软一软渗透。像蜜糖一样灌进少女心里短促的砰动。
斯莱特林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时间伟大如同魔术师，张牙舞爪地挥动镰刀一样的臂膀，拂之过后，指尖滑过的流沙在模棱的记忆里堆砌不可逆回的盛大华殇。流光追不及。
“不介意再说一遍？”她问。
“很介意，”他轻笑，突然又做了那个习惯一性一的动作，——少年伸手摸了摸铂金色短发，挂上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再说一遍，你听好，斯莱特林没有惊天动地的一陰一谋，当然势必有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的目的——目前你不必知道这些。你只需记住，我不会为难你做任何有悖格兰芬多原则的事，我研制的这种魔药……这源于一时的灵感，我突然发现，黑魔法与魔药实际上是可以配合使用的——当然，或许普通魔法也可以。比如我只是简单地在你身上用了一个石化咒，再配合使用这种药水，疤头波特就不可能用‘咒立停’来解一开你身上的石化咒，而必须配合以同样的药水。明白吗？格兰杰，不要小看这样的功效，关键时刻它可以救命。你应该知道，马尔福从不再无用的事上头花一心思。”
“也就是说，它可以让任何一个简单的咒语变得很复杂，是吗？没有人会知道魔咒里居然掺杂了药水的功能。”
“很聪明，”他毫不吝啬地夸赞格兰芬多万事通小一姐，“我需要它，我迫切地需要这种药水，因为我怀疑……”他说到这儿兀自打住，浅灰色的漂亮眼睛里掺杂了一丝犹疑。
赫敏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德拉科的这种变化，她猜测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没能接近正确答案。十九岁的赫敏永远也不会知道，少年兀自承担的一切，那是为了她。为了她。
少年故作轻松，转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用魔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嬉皮笑脸道：“也许你这里有点儿问题，这种药水很适合治疗……”
一语成谶。
十九岁的斯莱特林固执地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维护年少的一爱一情，哪怕归来时蛛网一样粘连的回忆碎成齑粉，少年形骨消瘦地立在时光的彼端，黯然微笑。或许多年之后在火苗攒动的壁炉前为韦斯莱太太讲述这个残忍、刻骨的故事时，端庄的夫人也会微笑着拂去眼角滚一烫的泪水，她依然微笑着说，这多残忍。十九年后的赫敏多么怀念那段胼手胝足在霍格沃兹的图书馆与斯莱特林共度的岁月。
那样年轻。年轻到可以义无反顾去触碰禁忌的一爱一情。去，一爱一上一个斯莱特林。
赫敏轻轻合上厚重的黑魔法书籍，一揉一了一揉一额角，皱眉：“这些资料不算珍贵。古老的黑魔法传承早已成了禁忌，或许找到绝版藏书会对我们大有帮助。”
“你想接触那些埋在时间洪荒里早已化为风雕的古老黑魔法？”他脸上又浮起浅笑，“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呢，格兰杰。”
“你怕了？”
“我怕你背叛我，我怕你利用我接触黑魔法，反过来对付斯莱特林，”他突然话锋一转，由是说道，“容易得很。魔法界最古老珍贵的魔法资料永远不会藏在霍格沃兹的图书馆。记住，纯血家族有他引以为傲的缘由。”
他把胳膊撇向赫敏，做出让她勾住的姿势：“我们可以幻影移形。”
“你会……幻影移形？”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却又突然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我知道海狸鼠一定会。”
赫敏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臂弯，轻声嘟囔：“收藏绝版黑魔法藏书的地方，泥巴种怎么会知道在哪儿？幻影移形也去不了。”
“也是。”德拉科晃了晃手臂，低头浅笑：“我们得先找到家养小一精一灵，——当然格兰杰小一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信任马尔福的飞行技术——我们可以飞行光轮2000。”
赫敏点头表示赞同。藤绿窗帘后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响指打起，小一精一灵诺拉伸了伸懒腰，探出一个削尖的脑袋，蓝宝石一样闪亮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转。
“诺拉？”德拉科显然吃了一惊。
“夫、夫人让诺、诺拉跟着少爷……诺、诺拉一直都在……”小一精一灵有些语无伦次，空洞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赫敏：“格……格兰杰小一姐……”它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
“她总是担心我……一妈一妈一她总以为我会办傻事，”德拉科低头，似在自言自语，“事实上，我从前，确实做了很多让她担心的事。”他顿了一下，把头转向小一精一灵，“请她放心，马尔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少、少爷……夫人是关心、关心少爷……”小一精一灵唯唯诺诺，在窗沿上不停地来回踱步，它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显出懊丧的样子。脚下却险些踩空，小一精一灵有些狼狈地跌坐在窗沿上。它一揉一了一揉一眼睛，向德拉科伸出枯瘦的手臂：“少爷，诺拉可以带您和格兰杰小一姐回庄园……”
德拉科回应赫敏征询的眼神，熟络地抓起她的手：“……顺便去看看杰西卡？那只……笨鸟。”
原来马尔福的指尖，也有温度。
文饰考究的紫檀木书架上整整齐齐排着上千册绝版魔法书籍，烫金圆体字支着身一子立在龙皮质地的书封上，每一个细节都契合着奢华与一精一细，马尔福式的高贵。巨大圆拱的落地窗外，松柏挺一立，时有叽喳的鸟从低矮的灌木丛里窜起，扑向漫天明艳的一陽一光。
奢华的写字桌向一陽一而立。鹅一毛一笔，龙皮书，安静地归置在纤尘不染的大理石书桌上，在倦怠的一陽一光里，仿佛蓄意舒展的生命，呼吸沉沉。
孤世与圆融，马尔福高调而凛冽地拥有。
赫敏有些看呆了，惊异于魔法界另一种陌生而神秘的气息，自己，从未接触过。魔法是相容的，纯血贵族却像遗世独立的执杖者，怒天挥舞，筚路蓝缕地艰难维系自己身后的世界。背离血缘的叛逆者，罪愆难赎。
安多米达是异类，而马尔福……马尔福遇上泥巴种的那天起，就把叛逆嵌进了命运的纹路。他也会，起身头也不回。任庄园四季轮常，更迭如频。最终带着纯血家族最后一丝悲凉的骄傲，掩埋在皑皑白雪里，分付尘与土。
“这里，好熟悉，”小女巫伸手轻一触龙皮书封的纹印，沉沉叹了一口气，“我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大抵魔法都有相似的味道，小女巫掌握的分毫不差。
德拉科明媚的眼神突然像被施了魔法的火焰威士忌，瞬间僵硬，冰冷。庄园未来的主人嘴角违心地上扬，冷冷道：“别做梦啦！泥巴种，这里可是马尔福……庄园！”
赫敏一愣，双手无力地从包装一精一美的珍贵藏书上移了下来，小心翼翼，仿佛做错事情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场面有些尴尬。赫敏显然习惯了德拉科这几天无意的温和，原来如今他那样一句微小的嘲讽，便足以让她的心坠入冰窖。
纯血家族有它引以为傲的缘由……德拉科那样自然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或许少年永远也不会知道，小女巫那样介意，甚至害怕他说这句话时周身不由自主散发出的骄傲与从容。
他们终究，命运殊途啊。
他伸手，想要从背后轻轻一抚上她褐色的长发，——为他一时的失言愆责。修长漂亮的手指微微张开，——尾指上的家族戒指熠熠生辉，他的手尚未触及她的头发，少女突然机敏地回头！
四目相对。——德拉科有些悻悻地缩回手，马尔福式的微笑浮现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他分明是温和的，善意的。小女巫低头，面色赧然。德拉科好听的声音自头顶轻轻响起来：“马尔福都是混蛋，不是吗？”他挠了挠头发，笑道：“马尔福乞求原谅。海狸鼠。”
这是一个慵懒舒适的午后。一陽一光明媚。庄园里一切有呼吸的生物都酣甜地沉入梦乡。纯血家族雍容的贵妇人为她的庄园打烙上一切合乎她的习一性一的印记，她极一爱一睡午觉，金边及地长睡袍，拖在慵懒的一陽一光下，一个又一个黄昏来临前的午间，她从优雅的布莱克小一姐变成了高贵的马尔福夫人。
猫头鹰不安分地扑棱棱掼在树梢间，刺耳的声响划开午后沉闷的空气。这使得小一精一灵气呼一呼地打了个响指，真想给外面那只笨鸟补上一个咒语。
“——去看看杰西卡？”高贵夫人的儿子正拖着小姑一娘一的手，认真地问她。“咱们得小心点儿，不要发出声音。——一妈一妈一，一妈一妈一正在睡午觉。”他拖着赫敏的手，熟门熟路地躲开大大小小的书架，辟出一路小径来。小女巫听话地跟在他身后，明亮的瞳仁里，竟有微微笑意。
那人是马尔福。一个危险的斯莱特林！这里，这里是马尔福庄园，墙上每一张油画，都会用它们嗤之以鼻的神情，发出一个鄙夷的单音节词。她是，泥巴种。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不该来这里。
赫敏突然犟住，发出几不可闻的恳求声：“你一妈一妈一……你一妈一妈一会发现我的……”
“不要紧。我一妈一妈一在睡午觉。”德拉科回过头来安一抚她，显然没有发现小女生细腻敏一感的心思。“她的卧室在三层左转第十三个房间，远得很。”
他笑着拽着她绕过房间一侧的壁炉，走出房门。转身的那一瞬间，楼梯上传来踢踢踏踏棉拖落地的声音。
壁炉里火光照亮了小女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