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秘境
秘境
“该死！”德拉科低咒一声，枯枝在龙皮靴子的踩踏下发出咔咔的脆响，四周几无人声，只有远处马人踢踏踩地的蹄声溅起轰轰闷响，在幽深的禁林里，回音沉沉。
魔杖顶端引出微弱的光亮，他握着魔杖的手在荧荧柔和的光圈下，显得愈加好看，那枚小小一精一致的家族戒指仿佛点落其上不安分的萤火虫，明媚而生机。——赫敏乖乖地握着魔杖的另一端，任由他牵引，听话地跟着他辟开枯枝横生的路径，另寻一条路来。
赫敏自知理亏。……好吧，是她理亏。
“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德拉科显然被气糊涂了，有些语无伦次，“劳驾，劳驾问一句——格兰芬多的万事通小一姐，您、您到底在想些什么？”
赫敏兀自翻了翻白眼：“……”实在不敢抬头看他。
“马尔福很荣幸被告知原因……格兰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说，”德拉科把魔杖攥得更紧了，“幻影移形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请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在这个鬼地方！”
脚下枯叶扑簌，耳边冷风嗖嗖。赫敏不怕死地顶了一句：“马尔福要为自己甘于付出的‘信任’承担风险，你居然，你居然会相信我驾驭幻影移形这个不纯一熟魔咒的能力！”
是的，格兰杰小一姐永远不会忘记在禁林里遇见马尔福的那一天，——那是她全部噩梦的开始。德拉科隐恨的眼神，刻毒的诅咒，禁林里风声猎猎，铺天盖地漫卷而来的绝望……至今想起，依然冷汗涔一涔。以至于挽着那个金发男孩的手，魔杖触端引动“幻影移形”的时候，心里想的，仍然是那个绝望漫天的秘境森林。
所以……很遗憾，格兰杰小一姐与马尔福先生将在这里度过一个互相咒骂彼此的冰冷夜晚。
“你难道不知道，幻影移形的时候心里必须想着目的地才能到达我们想去的地方？……你不要告诉我，你想的是……”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遮天蔽日的密匝树桠，微微挑眉，“你、你、你在想这个鬼地方！”
赫敏窘迫地点头承认，低声嘟哝：“离开马尔福庄园的时候，你应该带上小一精一灵，你居然，居然愚蠢到让我用幻影移形……”她吐了吐舌头，“偶尔出点意外是正常的，马尔福先生。”
“你……你……”他咬着牙，语气尖刻：“耽误了宵禁，斯莱特林要陪愚蠢的格兰芬多一起受罚！格兰杰，劳驾走快点，我们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德拉科缩了缩脖子，有些犹豫地转过头，突兀问道：“冷吗？”赫敏吓了一跳，险些把德拉科那根一精一致华美的魔杖扔掉，那端暖晕逡巡，荧光衬着寂寥的夜色，明明灭灭。少年抬起头，映着星辉的漂亮眸子里此时分明溢满了关切，他紧了紧魔杖，刻意压低声音：“赫敏，你冷吗？”
星星疏廖，冷月无声。幽寂仿佛来自另一个空茫世界的一精一灵，穿过密匝交错影影斜斜的树影，连接时空彼端那片盛大天幕下无边无际的思念。庄园里，长廊尽头，从前的金发少年交由岁月独自痴惘的瞬间，十九年，已然无声无息。
德拉科走在前面，抱怨迭声。身后的赫敏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命运频迭地交由她一场让人钦羡的刻骨一爱一恋，在十九岁那一年，无关过程，无关结果，只要他们相一爱一。只要她说一声愿意。哪怕美好的时光促短如流星，家族悖命的叛逆，马尔福一肩扛起。
小少年出言刻薄，他却在赫敏看不见的地方，奢侈地拥抱他以为的幸福，抿嘴微笑。假装抱怨，马尔福的尖刻成了调一情的方式。龙皮靴子辟出一条平坦的小路，泥浆弄脏了讲究的马尔福的靴子，坚一硬的枝丫甚至刺破了质地上乘的龙皮，少年受伤的脚埋在满地枯叶下，走得有些艰难。他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左顾右盼的赫敏：“喂，跟紧点儿海狸鼠！走丢一了留在这儿喂夜骐，愚蠢的……格兰芬多！”
少年浅灰色的瞳仁里狡猾地闪过一丝微笑。
多年之后，马尔福先生在溢满一陽一光的书房里低头回忆，他多希望那晚禁林的黑夜无边绵长，他们走也走不出枯枝横斜的围城。一陰一郁的斯莱特林第一次那样憎恶第二天清早的一陽一光。
“德……德拉科……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幻影移形……”赫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不可能。”德拉科回答，“禁林里有黑魔王布下的防咒结界，只进不出。……因为你的愚蠢，我们只能选择步行出去。”他回过头，狡猾地挑眉微笑，“月色真好，散散步吧，格兰杰。”
“该死！”这回轮到赫敏低声咒骂，她扯下被勾在树枝上的衣服下摆，微微皱眉。
“感谢梅林，终于连你自己都忍不下你的愚蠢了，”德拉科挑眉笑起来，他用那只拨一开树枝的手指了指赫敏被撕烂的下摆，“但愿你还能腾出手来用修复咒。”
赫敏无奈地耸耸肩，看着眼前那人优雅的一举一动，不由地想起白天在马尔福庄园见到的那个贵妇人——庄园的女主人，德拉科的母亲。
仅仅是在数个小时前，他们还身处马尔福庄园缦回曲折的镜廊，壁炉里火苗攒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来。庄园里挺一立的松柏眯着惺忪的睡眼，遥遥曳动。仿佛随着女主人的动静，整座庄园都懒洋洋地从午睡中醒来。那是赫敏第一次，那样近距离对视德拉科高贵优雅的母亲——纳西莎。
小一精一灵诺拉手足无措：“夫……夫人……”
从前布莱克家最小的姑一娘一骄傲地昂着头，盈盈下楼，她有天鹅一样优美漂亮的脖颈，一头金发即使在午睡过后，也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散在肩上。她穿着宽大松垮的睡衣，曳地长裙几乎遮住了她的脚。她的面庞浮现出微微的红晕，这使得她看起来美极了。马尔福夫人此时全然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势，她宛然一个害羞的小姑一娘一。
从前的布莱克小一姐正是一个害羞的小姑一娘一呢。
“一妈一……一妈一妈一……”德拉科轻轻叫了一声，眼神警惕复杂，他迅速地上前一步，伸手将赫敏挡在身后。
“德拉科？”马尔福夫人下意识地理了一下松垮的睡衣，显然有些惊讶。她的眼神掠过德拉科的肩头，扫向赫敏的一瞬间，眼神里的诧异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是微微的喜悦：“德拉科你……你把……”
“一妈一妈一！”德拉科有些慌乱地适时打断！身后的赫敏更是慌措，她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泥巴种也会遇上纯血家族的贵妇人。这样尴尬的四目相对。
纳西莎很聪明，仿佛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她很快敛起眼神里淡淡的喜悦，微笑适度：“德拉科，作为一个有教养的马尔福，你有必要引见一下你带回来的女伴。”
“赫……赫敏?格兰杰，一个格兰芬多。”德拉科的声音在微微颤一抖，赫敏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有修养的马尔福，不合时宜的失态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他与纳西莎心照不宣。少年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哦，一妈一妈一，今天起得这样早？”
“儿……儿子……”纳西莎缓缓伸出手，想要以一个母亲柔软温和的姿态去触一摸德拉科那头标志一性一的金色短发，她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难以言喻的无名激动：“真好……德拉科，一妈一妈一很高兴……”她瞥了一眼德拉科身后一言不发的赫敏，眼神复杂。
“赫敏……今晚会住在庄园吗？”端庄的贵妇人最终还是说出这样一句话。赫敏骇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德拉科已经上前一步，焦虑地打断：“一妈一妈一，不说这些。”
黄昏已然来临。漫天橙黄铺天盖地合入庄园寂静的角落，忍冬、榉树、小苍兰，连同藏在睡梦里的柏木，都被黄昏晕染的调色板整齐划一地缀满金边。一圈一圈儿，如同漾在湖面上的涟漪，层层如叠。
马尔福庄园静谧的黄昏，是麻瓜作家笔下的童话。银铃叮当，响在酣沉的睡梦里。
纳西莎看着自己过分忧虑的儿子，欲言又止。
“一切都是梅林的指示，一妈一妈一，”德拉科轻轻托起纳西莎的手，弯腰亲一吻，“再见，好一妈一妈一。我得回去，别忘了那该死的宵禁，斯莱特林必须维护学院的荣誉。”他退后一步，绅士地放下纳西莎的手，“真想陪您，好一妈一妈一。”
“德拉科……”她有些懊丧地把脸庞埋在满头漂亮的金色秀发里，“但愿有人知道，我的儿子曾经经历了什么……”她的声音竟有些微微的哽咽。
德拉科略一迟疑，转身吩咐小一精一灵：“诺拉，把晚饭准备好，让夫人早点休息。”
纳西莎稍稍振作了一精一神，竟向赫敏发出邀请：“愿意的话，多来坐坐，庄园里空气还不错。”
“的……的确不错……”赫敏惊讶极了，她从未想过，纯血的斯莱特林竟会对泥巴种待之以诚恳，而不是他们惯常的嗤之以鼻。纳西莎的反常正如同这段时间以来德拉科的反常，整座混血巫师视如禁闱的庄园，正被一种惊人反常的气息充斥，无碍于包容，斯莱特林竟开始有了圆融的气魄。
那是让赫敏终身难忘的一幕。马尔福平实无华的家庭生活无异于麻瓜的幸福，哪怕他们人前高高在上。
斯莱特林也可以一爱一得这样朴实，这样深刻。
纳西莎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一娘一，娇羞，美丽。楼上传来笃笃敲击的声音，伴随扩声魔咒的响起，“茜茜，茜茜……”就像睡醒的孩子在寻求母亲的庇护。
赫敏自然不敢相信，声音的主人，竟是平素高傲不可一世的卢修斯?马尔福。
“爸爸午睡醒了呢……在找你，一妈一妈一。”德拉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如十多年前那个赖在母亲怀里撒娇，一奶一声一奶一气的金发小男孩。
从前的布莱克小一姐脸上漾着令人不敢相信的幸福，她轻轻提起裙摆，跳上冰冷的石阶，回头对她深一爱一的儿子微笑：“不要误了宵禁。马尔福的绅士教养使你必须把你带来的朋友安全送走。祝你好运，儿子。”
德拉科点头微笑：“一妈一妈一，代问卢修斯好。”
赫敏看着高贵的马尔福夫人消失在楼梯尽头，橙黄的光晕铺了满地碎金。
这座冰冷空荡的庄园，也许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维系纯血贵族固若金汤的婚姻，不韪是冰冷的契约。也许还有，满满的一爱一。
庄园拢在皎皎月色里，美如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