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百零一
盗跖扶着门框慢慢站了起来，他听到盖聂的声音后一阵欣喜，一只手还捂在脑袋上，却有些激动的叫起来，“盖聂？盖聂！快把这该死的混蛋戳死，戳死他！”
这回可玩砸了，荆轲心里暗暗嘀咕着，一步一步的后退，目光扫视四周，想着尽快寻一条退路。“这种时候，你应该不在墨家才对。”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盖聂跃下石栏，紧一逼一着跟上去，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们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在咸一陽一城里客栈里，当时我正在上楼，和你打了个照面。”
盖聂记住了荆轲现在这张普普通通的脸，是因为两人擦肩而过之时，荆轲身一体里强大的内力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当初回了头，虽然有事在身，却还是将这人的模样记了下来。
荆轲心下一惊，只觉得好险，当初他扮作罗网杀手时曾被盖聂拦住过，只因天色昏暗外加自己当时背对着他，所以才没有被记住，否则第二次见面，在客栈里就该被认出来了。
“真是过人的记忆力。”
荆轲退到拐口，发现身后一片湖水，无路可退了。正待他要说些什么，盖聂却忽然出剑，那一剑出得极快，闪躲已是不可能，荆轲站稳脚步，握着手里还带着剑鞘的剑硬生生的接了一招。
想当年荆轲与鲁勾践、盖聂在华山之巅论剑三日三夜，对盖聂的剑法算的上了解，他按着手里的剑，心想今日若再不用惊天十八剑，怕是非要被盖聂捉了去。
现下的情况已容不得多想，荆轲拔了剑，踏着水纹绕过廊柱，盖聂早有防备，从另一侧围截而过，一剑刺出，荆轲回身立刃一挡，盖聂的下一剑已来到了他的胸前。荆轲唇边一勾，将剑甩在身后，仰过身去勾住廊柱绕了一圈，抓准时机翻身一跃，落在了屋檐之上。
他知道一切并未结束，抬眼看去，盖聂正站在不满十步之外，从方才到现在，依旧将两人间的距离保持得刚刚好。
“可惜，刚才那一剑你为何出得那么慢。”荆轲说道，“别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
“你之前完全有机会杀了盗跖，可你没有这样做，所以，我想你应该算不上是敌人。”盖聂慢慢举起渊虹，“我在等你出剑，从方才几招来看，必然是个惯用剑的高手。不必掩饰，出剑吧。”
荆轲爽朗的一笑，“我今天，没这个兴趣怎么办。”
盖聂注视着荆轲的目光，淡淡的问，“莫不是你害怕出剑不成。”
荆轲在心中苦笑，老天爷我最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你非要玩死我。“怕出剑？笑话。我现在起码有两个不出剑的理由。”他下定决心，不到最后关头这惊天十八剑绝不能用。
荆轲将剑反立于身后，说道，“第一，江湖上怎么称呼你，剑圣！在你面前拔剑，我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第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这里，今日不管是多狼狈，若被我逃了，盖聂，你就输了。”
“既然如此，盖某便不再手下留情了。”
料定这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盖聂出手时的顾虑很多，对方亦是高手中的高手，想要既不伤害他又要擒住他，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多次出入罗网等帝国组织的荆轲来说，逃跑早已是自剑法之外最拿的出手的看家本领，虽然在荆轲看来那应该叫审时度势的战略撤退。如今剑法被束，荆轲只能暗地里发誓，今天若能逃出去，一定要再让自己的轻功提一个档次。
盖聂并不想过多的一浪一费时间，荆轲只觉得刚一靠近，强大的剑势便扑面而来，他后退几步，轻身一跃，刚才所在之处已被青色的剑气挑一起了数片瓦砾。那剑气一逼一得他抵挡不住，脚下一空，跌落在了破碎的瓦砾之上。荆轲此刻心里还在呼喊，别打了，阿聂。
盖聂的表情依然平淡，他以剑指着荆轲，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荆轲叹了口气，按住了腰间的剑，这惊天十八剑今日虽胜不得盖聂，单单是维持百招之内的平手，也能让他有机会离去。
两人的距离此刻已不满一丈，盖聂正要出剑，一股力量十足的剑气直一逼一渊虹而来，直直的挡下了他手中的剑。
黑氅白发，眸中带着戏谑的意味，鲨齿宽大的剑身接住了渊虹。盖聂慢慢下压剑势，卫庄抵着两刃之间，一时间相持不下。
荆轲眸间一凛，看准时机拔剑一挑，两人各自向后退去，积聚的剑气将一路上的瓦砾激得粉碎一片。
“师哥。”卫庄执着剑，唇边漫起一丝挑衅的笑意，“这个人是我流沙逃出来的，今天我要定了。”
“小庄，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我绝不放人。”
荆轲不由得舒了口气，干脆就着坐在瓦砾上的姿势直接躺了下去。他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卫庄，瞧流沙首领的那表情，分明是早就到了一阵子，眼看着自己被打得撑不下去了才出现的。他现在已经开始庆幸该画的地图没有画完，否则失去了价值，今天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注定了一纵一横一直不停地斗下去。眼看着两人交手在所难免，荆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要么你们先打着，我先撤了？”
话音未落，两道青红剑气已直一逼一到面前，荆轲干笑了两声，能被鲨齿和渊虹同时指着，自己绝对是千古第一人，他翻了翻白眼，打吧，大不了谁赢了他就跟谁走。
“你还想跑到什么地方去。”卫庄冷冷的问着，“这些日子还没玩够么。”
白凤接到谍翅的消息说荆轲往墨家方向去了的时候，卫庄就料到今晚会上演一出这样的戏码。荆轲显然是自负武艺高强，事先不曾做好准备，又对盖聂已回去的事一无所知，才会遭此劫难。
盖聂淡漠的看着卫庄眸中的不满，心想卫庄会亲自来救，这个人对流沙或者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他又仔细打量着荆轲的脸，除了上一回在客栈，确实再也不曾见过。“小庄，我不记得流沙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况且以他的本领，绝对不在白凤赤练之下。”
卫庄正要开口，不想荆轲忽然扑到他脚边，“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自己跑出来。你每天关着我，不让我见任何人，这都没关系，可是你已经好久都没回去了啊。”
荆轲现在已经没有勇气去正视卫庄的目光了，他缩着肩膀跪在地上，垂下的刘海遮住了脸。眼角的余光向盖聂看去，想来盖聂应该是明白自己为何面生了。与卫庄不同，荆轲知道盖聂是个讲人情的人，便接着哭诉，“不过你还是来救我了，你从心底里还是很在乎我的是不是。”话说完了还不忘抬起头看卫庄一眼，你好歹表个态。
“接着说。”卫庄的剑已经挑到了荆轲的脖子上，“要是说错了一句，试试看。”
卫庄冷冷的看着荆轲，他开始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送这人上了路。现在杀了荆轲也于事无补，况且赵高府里的内部构造还在这人的脑子里。
荆轲抬起头，咬着牙低声道，“我都给你跪了你还想怎么样。”
来回不过两段话，盖聂却是听明白了，他垂着眸子想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荆轲缓缓站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带了些憔悴，他朝着盖聂走了几步，“你，不知道他喜欢男人么。”
盖聂一怔，竟后退了一小步，纵然平日里再隐没自己的情绪，今日听到了这个消息，却还是心里一震。他看向卫庄，目光仍旧是淡淡的。
卫庄没有料到荆轲会忽然来这么一句，手里的剑瞬间已刺了出去，荆轲狼狈的一闪，竟绝望的抬起了头，“今日是我连累了你，你杀了我吧，如果你舍得的话。”
“师哥...”
“你不用说了，既是如此，我今日放人便是。”说话间，雪女和大铁锤皆已聚众而来。盖聂侧过脸，缓缓的举起剑，“让流沙的人离墨家远一些，这种事再有下一次，我绝不留情面。”
卫庄从盖聂的眼底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无措，他的唇边不由得勾起一个弧度，有时候，让情况变得糟糕，或许比一无进展要好得多。
盖聂说完，便收了剑跃下房檐，径直离去。雪女和大铁锤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铁锤喊道，盖聂，你为什么放了他们！盖聂却好似没有听到般一直往前走，直到拐过廊口才停了下来。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事，如今一句他喜欢男人，压在心底里的东西终于有了答案。
盖聂站在角落里，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唇齿间呼吸的声音。无关情意，这一刻他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