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镜花水月(下)
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的小姑一娘一,从来就没有想过,她的快乐像指尖细砂,正无知无觉地流泻。斯莱特林如同睥睨天下的王,残忍而自以为是地掌控他人的感情,他怎么可以不顾她的感受,把她视之如命的幸福弃如敝帚?可是他的痛苦分明那样真实,他紧锁的眉头,他眼底深不可测的寂寞,他搂着小女巫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喃喃不已:“赫敏,赫敏……”他伸手触之不及,仿佛一觉醒来,虚无缥缈的幸福势如溃堤。一切都只是在梦里。
疼痛,左臂火一辣辣的疼痛,仿佛马上就要冲破溃烂疮疖的毒蛇,毒牙嵌入他的肌肤,啮噬他的骨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回归,回归斯莱特林的牢笼,完成食死徒未尽的使命。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赫敏,披衣起身,在小姑一娘一的额头轻轻落上一个吻,如同冬夜里入地即融的雪片,一点一滴沁入她安恬沉睡的梦。
“赫敏,好姑一娘一,那些都是真实的。我将永生难忘的幸福,由你交付。”
她喃喃应了一声,是梦呓,转头又睡了过去。
他们在一起一个月的时候,德拉科把她带到了猪头酒吧。
“是该庆祝一下。”他这样说道。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少年把长风衣紧紧裹在赫敏身上,他搂着小姑一娘一有些发一抖的肩膀,熟练地穿街走巷。龙皮靴子踩过的水潭,溅起一地泥泞。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习惯黄油啤酒的味道呢。”赫敏嘟着嘴,有些抱怨,这该死的鬼天气!
“要知道,你的先生从小一吮一着黄油啤酒的怪味长大……”德拉科低头宠溺地看着怀里喋喋抱怨的赫敏,咯咯坏笑。
“‘未来的……’马尔福先生,加上这三个字不费劲。”她隔着风衣狠狠捶了德拉科一拳。
“不习惯蛇佬腔的花言巧语?”
“……”
“你可以把黄油啤酒换成火焰威士忌。”
“没差!”
他们拐进一道小巷,逐渐消失在雨雾尽头的矮墙里。
“一周年!”德拉科举起酒杯,他今天似乎很高兴,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少有的红晕。他的手有些发一抖,满杯的黄油啤酒不安分地嗤嗤冒泡,仿佛随时要溢出来一样。
“怎样差的记一性一!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们在一起!”小女巫假装抱怨,心里却乐开了花。
德拉科一愣,随即笑意失落——赫敏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少年随手扯下兜帽,雨水顺着帽檐不断落下,铂金色的短发三三两两粘连在一处,漂亮的眼睛里落着星子的光芒。黑袍骑士绅士地拉起小姑一娘一的手:“总之,值得庆祝!”
赫敏皱着眉头,有些勉强地捏着鼻子喝下了呛人的黄油啤酒:“德拉科,真是失败的尝试,不如麻瓜街区的咖啡!”
他笑着把她扯进怀里,黑色的长袍把他的小姑一娘一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褐色的发卷。她微微喘气,幸福洋溢在脸上。
他们还会有那样长的日子,对吗?
一切流动的溢满生机的物体,终究静止在厚底胶片的回忆里。抵不过年华寂寞,他们堪堪老去的光一陰一,那样孤独,那样疼痛。
一个月。赫敏把她少女萌动的心事装在古堡的每一个角落里。她极尽所能地快乐,衷心地歌唱。日后韦斯莱太太坐在安多米达的小屋里翻开这一段往事,埋头饮泣,豆蔻之年的怦然心动,随着年华凋朽一同埋没在霍格沃兹草木枯荣的残景里。
尽管年华会老,塔楼上的少年却依然是最初的样子。
等她回来,在十七岁的风景里,把自己站成了风景。
他只听见小女巫的欢笑声以及年少时候的自己由自肺腑的快乐:
“德拉科!德拉科!啊——你感受到了吗——风是软的!”
“赫敏,保持平衡——我们就在这里降落吧……”
“啊——斯莱特林不称职的找球手,这不是魁地奇比赛——”
“下面是霍格沃兹的湖泊!”
“啊!德拉科——”
……
她扬了扬脖子:“小少年,你的眼睛真美!”
“谬赞!”德拉科得意地大笑,“它像霍格沃兹的深湖!”
他们手拉手在湖边漫步,风温和地刮过耳畔——“德拉科,这样的场景,此时此刻,我好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
德拉科微微闭眼,陷入了回忆:“我们从前经常来呀!”
……
可惜一爱一太短,思念太绵长。
他踩在树枝上握着修理工具的场景还在眼前,转瞬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姑一娘一……我下不去啦,把我的飞行扫把扔上来!”德拉科把摇晃的树枝踩得咔咔作响,冲树下的赫敏喊。这样的场景,仿佛就是居家的太太在协助难得休闲在家的先生料理自己的小花园。
赫敏嘘声连连:“你要小心点!……作为一个巫师,真想不通为什么魔杖可以解决的事情你非要亲自弄!”
“给那只呆鸟一个家!”德拉科小心翼翼地微微倾斜身一子,使承重落后,“赫赫……赫敏……快把我的扫把拿来——如果你不想在圣芒戈的病床上看到固定脚板的德拉科的话!”
小姑一娘一焦急地向庄园里挂满壁画的大厅跑去。起伏跳跃的背影几乎晃疼了德拉科的眼,他虚扶着粗一壮的树干喃喃自语:“再见了,赫敏,但愿你会恨我,像我在禁林里对你的诅咒那样深刻。”
在回忆的时候,赫敏仰头,眼泪顺着脖颈滑一入敞开的领口,湿凉湿凉的。仅仅只是几天前的事,如今她却需要苍老地用不断反刍的“回忆”来留住德拉科在她心里残存的温度。他依然走得头也不回。斯莱特林连“残忍”都这样潇洒。
是的,德拉科失踪了。在邓布利多的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是食死徒无可抗争的命运。第二次迷失在禁林的时候,少年对她说,赫敏,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注定殊途,我必须去做一件事,尽管我并不愿意。这之后,我们才真正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必然恨我入骨。
原来他指的是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用消失柜引食死徒进入霍格沃兹,杀死邓布利多。他成了接骨木魔杖的主人,用这样足以毁掉他们一爱一情的方式。
邓布利多的葬礼,年少的年长的巫师们点亮魔杖顶端的萤火,沉痛默哀。斯莱特林的阵营,再也找不到那个标志一性一的金色脑袋。她怎么还能企望,他会出现。
那个天倾地陷的雨夜,赫敏格兰杰第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